【溯源甘肅】伏羲女媧：肇啟文明的人文始祖

　　伏羲廟

　　伏羲城

　　伏羲女媧像

　　秦安大地灣遺址

　　敦煌莫高窟第285窟壁畫“伏羲女媧圖”

　　本報特約撰稿人 雍際春

　　追溯中華文明的源頭，既有多如繁星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存等實物證據(jù)，也有見于典籍史傳記載和長期流傳于民間的古史傳說。在中華民族共有的歷史記憶和文化傳承中，位居三皇之首的伏羲，在上古洪荒時代，他與女媧成婚，夫婦共同帶領部族進行了一系列發(fā)明創(chuàng)造，因而成為中華民族的英雄和文化的奠基者，是肇啟文明的中華人文始祖。

　　開天辟地的英雄

　　根據(jù)古史傳說和《周易》《左傳》《山海經(jīng)》等文獻記載，伏羲之母為華胥氏，她在雷澤踩巨人足印有感而孕，“歷十二年而生伏羲”于成紀。伏羲出生地成紀就是現(xiàn)在天水市秦安縣一帶。以秦安為中心的天水地區(qū)，曾經(jīng)是伏羲部族的主要活動區(qū)域，這里留存有大量伏羲女媧及其部族活動的遺跡和傳說故事。天水市北三陽川的卦臺山又稱畫卦臺，相傳為伏羲畫卦處，至遲從唐宋以來卦臺山就建有廟宇祭祀伏羲。卦臺山近旁又有龍馬洞、分（風）心石等與伏羲畫卦和姓氏相關的遺跡。秦安縣隴城鎮(zhèn)現(xiàn)有女媧廟，而早在漢代以前在鎮(zhèn)北山上就建有女媧廟。民間相傳女媧“生于風溝，長于風臺，葬于風塋”。天水市城西的伏羲廟是我國現(xiàn)存規(guī)模最大的伏羲祭祀建筑。這些遺存和發(fā)現(xiàn)與天水一帶距今八千年前的大地灣、西山坪和師趙村新石器時代早期文化遺存，交相印證天水乃至甘肅地區(qū)是羲里媧鄉(xiāng)、始祖故里。

　　關于伏羲、女媧的身世和創(chuàng)世活動，自古以來不僅在天水和全國各地長期流傳，而且題材異常豐富，形式多樣，但實質內容則大體一致。主要有洪水故事、兄妹成婚、摶土造人、女媧補天等故事。1942年在長沙出土的戰(zhàn)國中晚期楚墓的帛書甲篇為我們提供了伏羲女媧開天創(chuàng)世的珍貴資料。帛書的內容大意為：

　　在天地還沒形成，世界處于混沌狀態(tài)時，已有伏羲、女媧二神，他們結為夫婦，生子四人。他們開辟了天地，是因為懂得萬物參化的法度。為此，他們跋山涉水觀察山川自然，并疏通山陵，使山川與四海通氣，協(xié)和陰陽，使天地星辰有序運轉。當時沒有時序日月，他們制定了歷法，讓四個兒子輪流協(xié)理和代表四時。又過了一千數(shù)百年，帝俊生出日月，從此九州太平，山陵安靖。四神造了天蓋并用五色木的精華加固天蓋，使它旋轉。炎帝又讓祝融助四神奠定三天四極，敬事九天，以求太平。帝俊又制定日月運行的規(guī)則。后來，共工制定了十天干和閏月，分一天為宵、朝、晝、夕，歷法更為準確。于是，百神司職、日月有序、風和雨順的世界形成了。

　　另外，《淮南子·覽冥訓》又有女媧補天的記載：“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馉f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于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

　　這就清楚地表明，伏羲、女媧夫婦開天地、參萬物、協(xié)陰陽、定四時、通山川，使混沌無序和荒涼寂靜的世界有了運行秩序，無疑，伏羲、女媧就是中華民族開天辟地的創(chuàng)世英雄。

　　婚姻制度的奠基者

　　相傳大洪水過后只有伏羲、女媧幸免于難，成人后他們結為夫婦繁衍人類。據(jù)《獨異志》記載，“昔宇宙初開之時，有女媧兄妹二人，在昆侖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議以為夫妻，又自羞恥，兄即與妹上昆侖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為夫妻，而煙悉合；若不，使煙散，于煙即合，其妹即來就兄，乃結草為扇，以障其面。今時人娶婦執(zhí)扇，象其事也。”伏羲、女媧兄妹結為夫婦后，人類由此得到繁衍，而后世中國人結婚女子蓋蓋頭的習俗，可能就源自女媧“結草為扇，以障其面”。

　　《風俗通》對女媧“造人”還有另一種說法：“俗說天地開辟，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作人，劇務，力不暇供，乃引絙于泥中，舉以為人。故富貴者，黃土人也，貧賤者，絙人也。”

　　伏羲、女媧繁衍人類的故事雖有不同的版本和多種情景描述，但其作為始祖繁衍人類的實質則是一致的。伏羲、女媧也是婚姻制度的奠基者。史稱伏羲制嫁娶，“以儷皮為禮，”這是對對偶婚制的確定和規(guī)范，是婚姻制度的巨大變革；又定姓氏，則是姓氏制度的發(fā)端。女媧“禱祠神，祈而為媒因置婚姻”以及“摶土造人”等，因而又被尊為高媒之神和生育之神?？梢姺?、女媧還是婚姻制度的奠基者。

　　隨著伏羲部族的強大，他們東進中原，建都于陳（今河南淮陽），其子孫遍布黃河流域和南、北方地區(qū)。正如聞一多所說，伏羲部族從黃河上游遷入中原后，古代的“諸夏”及其同姓的若干夷狄都是龍族團即伏羲的后裔，如五帝時代的黃帝、顓頊、祝融等眾多首領；北方的匈奴；南方的荊楚吳越各蠻族。今天的滿、苗、瑤、彝、藏、壯、布依、佤、黎、水、畬等各族，都奉伏羲、女媧為始祖?？梢娫谏瞎琶褡迕妊恐畷r，伏羲就被大部分族群所認同，因而伏羲也成為中華民族共同崇拜的始祖。

　　一畫開天的人文始祖

　　相傳伏羲及其部族有眾多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主要有畫八卦、造書契、結網(wǎng)罟、取火種、養(yǎng)犧牲、作甲歷、定嫁娶、創(chuàng)禮樂、制九針、立占筮、設九部、以龍紀官等。始畫八卦是對世界陰陽二分和變異規(guī)律的發(fā)現(xiàn)與概括，并抽象為符號加以表示；造書契就是文字的初創(chuàng)；取火種、結網(wǎng)罟、養(yǎng)犧牲以供庖廚、制九針治病療疾等，既擴展了生產(chǎn)領域，提升了生存能力，也大大改善了先民的健康狀況和生活，標志著中華先民告別了野處穴居、茹毛飲血的原始生活；作甲歷、制禮作樂和立占筮規(guī)范了生產(chǎn)生活、人際關系和社會運行，豐富了情感表達和審美能力，并具有了趨利避害的預測能力；設九部、置六佐、以龍紀官則是畫野分疆、分部管理民眾和官制的萌芽，也是進入酋邦文明的反映。這些發(fā)明創(chuàng)造涉及物質文化的眾多方面，精神與社會生活的重要領域，也是制度文化的萌芽。中華文明和中華文化從這些發(fā)明創(chuàng)造中導源發(fā)祥。如八卦及其易學體系既是中國古代哲學文化的活水源頭，也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寶庫，道家學說與諸子思想、傳統(tǒng)醫(yī)學等都直接或間接發(fā)軔于此。這就充分說明伏羲始祖文化是中華民族多元文化的活水源頭。

　　史稱伏羲、女媧人首蛇身，這說明伏羲部族最初以蛇為圖騰。隨著遷徙和部族間的大交融，伏羲氏將漸次征服和結盟的各部落圖騰也部分地融入蛇圖騰，從而形成了以蛇身為基礎，附加牛耳馬齒、鹿角蝦須、魚鱗蛇身、獅鼻虎爪的多圖騰組合的龍圖騰。龍圖騰由生物性的蛇復合、混血成為虛擬生物的龍，正是伏羲部族征服融合各部族走向文明強大在上古圖騰崇拜上的典型體現(xiàn)。這種圖騰崇拜習俗和文化心理世代傳承，因此，在中華民族的心靈深處，龍有著不可替代的牢固地位并代代相傳。于是，中華兒女都是“龍的傳人”，龍已升華為中華民族的文化標識、情感紐帶和精神象征?？梢姡垐D騰崇拜的出現(xiàn)是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雛形和標志。

　　　羲皇故里的文化傳承

　　伏羲事跡與傳說起自先秦，秦漢時被納入中國古史體系，至唐代時三皇之首的地位被固定下來。自先秦以來，由于其獨特的地位和非凡的貢獻，伏羲乃至女媧傳說成為中華民族歷代口耳相傳又見諸典籍史冊，并成為推崇、歌頌、祭奠、信仰、尋根的對象。于是，歷代賢哲學人乃至統(tǒng)治階層，遂以伏羲、女媧事跡及其文化創(chuàng)造活動為基礎，復經(jīng)演繹加工和增益擴展，加之民間傳說的推衍流傳，民間信仰崇拜與風俗習尚的浸潤習染，逐漸形成了源遠流長、內容博大、內涵深奧豐富而蔚為大觀的伏羲文化。

　　羲皇故里天水祭祀人文始祖伏羲由來已久，相沿成習。1988年天水市人民政府恢復公祭伏羲活動，2005年起，公祭伏羲大典由甘肅省人民政府主辦。2006年公祭伏羲大典被列入國家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2013年起，公祭大典開始由國務院港澳事務辦公室、國務院臺灣事務辦公室、中華全國歸國華僑聯(lián)合會、甘肅省人民政府共同主辦。2014年海峽兩岸開始同步共祭伏羲。2022年公祭大典以“講好伏羲畫卦故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題，為此，天水市民族宗教委員會首次組織56個民族代表參加公祭伏羲大典，以表達中華民族對始祖伏羲的共同敬仰。2023年大典以“賡續(xù)歷史文脈 堅定文化自信”為主題，突出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化的時代追求。通過公祭大典、學術研討、線上線下同步祭祀等系列活動，公祭伏羲大典已成為海內外華人尋根祭祖的重要平臺和獨具特色的重要文化品牌。

　　改革開放以來，甘肅省和天水市高度重視伏羲文化的發(fā)掘研究和傳承開發(fā)，成立研究會，定期舉辦伏羲文化學術研討會，舉辦公祭伏羲大典、商貿(mào)洽談會等。特別是2013年甘肅省以建設華夏文明傳承創(chuàng)新區(qū)為平臺，整體推進文化大省建設規(guī)劃獲得國務院批準，成為中國第一個國家級文化發(fā)展戰(zhàn)略平臺，規(guī)劃將天水所在的隴東南文化歷史區(qū)確定為以始祖文化為核心，打造全球華人祭祖圣地特色文化品牌。天水市還啟動了“伏羲始祖文化傳承創(chuàng)新區(qū)”建設，成立伏羲文化促進會、伏羲學院，編纂“中華伏羲文庫”大型叢書。羲皇故里的伏羲文化傳承弘揚和研究開發(fā)不斷深入，并邁入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新階段。

　　伏羲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

　　伏羲時代已是遙遠的過去，但是，由伏羲所開創(chuàng)和奠基的中華文明與文化仍然是滋養(yǎng)中華民族精神的源泉。中國原典文化的形成，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底色和基調，中華民族從多元融合到凝聚一體，無不肇啟于始祖伏羲。因此，伏羲及伏羲時代，是中華民族童年歷史和族群文化的最初記憶，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生成的源頭和根基。

　　民族精神根植于一個民族的文明與文化，是該民族在文明化過程中所積淀的文明精華和一直傳承遵循的基本觀念、信念、原則和精神歸宿，是優(yōu)秀的民族性格、思維方式、意志品性和文化傳統(tǒng)的凝結，也是一個民族區(qū)別于其他民族的精神特質和文化品格。伏羲及其部族窮究天地的探索精神，大無畏的創(chuàng)造精神，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剛柔相濟的變通精神，包容求同的和合精神，哺育和塑造了中華民族，并成為中華民族、中華文明與中華文化綿延壯大，歷經(jīng)磨難與考驗而不斷復興并充滿生命活力的基因密碼和力量源泉。

　　在新時代大力發(fā)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需要我們傳承中華文明，弘揚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振奮民族精神，增強文化自信，踐行文化自覺。因此，由伏羲所開創(chuàng)和奠基的中華古老文明、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和人文精神，在建設中國式現(xiàn)代化的偉大征程中，無疑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開創(chuàng)美好未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文化寶藏及精神源泉，具有重要的時代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值得我們在傳承中創(chuàng)造性轉化，在發(fā)掘中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在踐行中弘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