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述漢代河西水利建設與西域經(jīng)略

　　文物簡介

　　1990年出土于懸泉置遺址。木簡一枚（簡號Ⅱ90DXT0115④:34），該簡完整，長23、寬1.9、厚0.2厘米，胡楊材質(zhì)。兩行書寫。此簡為傳信簡，講述了漢宣帝甘露四年（前50）由中央御史大夫下發(fā)給敦煌郡的詔書，要求在敦煌郡塞外穿治漕渠，通渠轉谷之事。此簡反映了漢代在敦煌郡漕渠的建設和對西域地區(qū)的經(jīng)略。現(xiàn)藏甘肅簡牘博物館。

　　簡文大意

　　首先，傳信是秦漢時期朝廷公務人員在出使、巡行及辦理有關公務時要求所到各地給予通行、過關、乘車、食宿等各種方便和特權的公文憑信。此簡記載了漢宣帝甘露四年（前50）由中央御史大夫下發(fā)給敦煌郡的詔書，要求在敦煌郡塞外穿治漕渠之事。

　　其次，作為傳信簡，簡文中明確規(guī)定了沿途提供傳車的規(guī)格“為駕一乘傳”，何謂“一乘傳”？《漢書·高帝紀》載：“（田）橫懼，乘傳詣雒陽。”注引如淳曰：“律，四馬高足為置傳，四馬中足為馳傳，四馬下足為乘傳，一馬二馬為軺傳。急者乘一乘傳。”即此傳信所用規(guī)格為四馬下足的車，其速度要比一般的軺車快。而從這封傳信的簽發(fā)日期甘露四年六月二十五日到持傳人經(jīng)過敦煌懸泉停留時的日期七月十八日之間僅用了23天，這也說明這封傳信傳送時間之快和傳信內(nèi)容之緊急。

　　最后，“外卅一”是該傳信的編號，也就是第三十一號；御史大夫萬年是該信件的簽發(fā)人，同時傳信要求自渭城后依次傳遞，并為持傳人和隨從人員提供相應的傳舍條件。

　　結合歷史背景，漢宣帝甘露元年（前53）烏孫內(nèi)部發(fā)生內(nèi)亂，漢廷在得知烏就屠自立為昆彌后，即刻派辛武賢為破羌將軍，欲從敦煌出發(fā)平息烏孫內(nèi)亂?！稘h書·西域傳》載“漢遣破羌將軍辛武賢將兵萬五千人至敦煌，遣使者案行表，穿卑鞮侯井以西，欲通渠轉谷，積居廬倉以討之。”此簡所記載的內(nèi)容正與之相關聯(lián)，即漢使在解除烏孫危機后，到了甘露四年（前50）時，漢廷仍在敦煌郡塞外穿治漕渠，轉運糧草，以此來經(jīng)營西域。

　　閱“牘”延伸

　　漢代在河西地區(qū)的水利建設，除了用于農(nóng)業(yè)開發(fā)外，還有一個重要特點，就是與西域地區(qū)有重要聯(lián)系。特別是敦煌“郡當西域空道”，作為中原王朝與西域各國之間聯(lián)系交往的必經(jīng)之地，是重要的交通樞紐。自漢武帝列置河西四郡后，便一直將敦煌作為通往“西北國”的重要門戶。特別是到了漢宣帝時期，由于烏孫內(nèi)亂而引發(fā)的漢匈危機，致使中央王朝派遣軍隊，屯積敦煌。史載“漢遣破羌將軍辛武賢將兵萬五千人至敦煌，遣使者案行表，穿卑鞮侯井以西，欲通渠轉谷，積居廬倉以討之。”即派遣使者作考察標記，在敦煌塞外引河水而進行的水利工程。從出土懸泉漢簡的記載中，我們也可以管窺一二：

　　甘露二年四月庚申朔丁丑，樂官令充敢言之：詔書以騎馬助傳馬，送破羌將軍、穿渠校尉、使者馮夫人。軍吏遠者至敦煌郡，軍吏晨夜行，吏御逐馬前後不相及，馬罷亟，或道棄，逐索未得，謹遣騎士張世等以物定逐各如牒。唯府告部、縣官、旁郡，有得此馬者，以與世等。敢言之。 Ⅴ92DXT1311④:82

　　懸泉漢簡Ⅴ92DXT1311④:82圖版 | 甘肅簡牘博物館藏

　　此牘為漢宣帝甘露二年（前52）四月十八日酒泉郡樂涫縣令發(fā)出的一份通告，內(nèi)容是破羌將軍、穿渠校尉、馮夫人一行人在經(jīng)過酒泉郡時，樂涫縣派出人馬送迎，由于日夜兼程，人困馬乏以致人群走散，有些馬匹累死在路上，有些則迷失不知所蹤。因此，樂涫縣令發(fā)出通告，希望各地都能予以配合，尋找走失的馬匹。此簡中所提到的破羌將軍即辛武賢，馮夫人也就是馮嫽，穿渠校尉即主管“穿鑿水渠”，負責水利的官吏。結合《漢書·西域傳》的記載，甘露元年（前53）烏孫內(nèi)亂后為防止烏就屠的反叛，漢廷采取了“通渠轉谷”的政治措施，利用漕渠在居盧訾倉屯積糧草，以備不時之需。

　　再如甘露二年（前52）的一封傳信簡，同樣涉及“治渠軍候”這一官職：

　　甘露二年十一月丙戌，富平侯臣延壽、光祿勛臣顯，承制詔侍御史曰：穿治渠軍猥候丞□、萬年、漆光、王充詣校尉作所,為駕二封軺傳,載從者各一人，軺傳二乘。傳八百卌四。御史大夫定國下扶風廄承書，以次為駕，當舍傳舍，如律令。Ⅱ90DXT0214③:73A

　　此簡出土于敦煌懸泉置遺址，馬智全認為此簡當為西去西域使者在經(jīng)過懸泉置時抄錄的副本，簡文中的“校屬”是西域校尉的屬所；“治渠軍猥候”則指的是專門負責治渠事務的眾候。由于此簡與上簡中“穿渠校尉”到達敦煌的時間相距僅有半年，二者很有可能是緊密聯(lián)系的。

　　在明確漢宣帝時期敦煌郡塞外的確存在這樣一條漕運的水利工程后，那么這條漕渠的具體名稱又是什么呢？張俊民通過對敦煌地區(qū)出土簡牘資料的整理和研究（簡文如下），認為簡文中多次提及的“穿海渠”、“敦煌塞外穿海廉”、“敦煌塞外穿臨渠漕”等記載，正與史籍中辛武賢在敦煌郡塞外穿渠活動相印證。

　　·右吏士漕病死海濂？ Ⅱ90DXT0214③:101

　　甘露四年十月乙亥朔？

　　穿海渠當舍傳舍？ Ⅱ90DXT0215S:303

　　？刑士詣敦煌塞外穿海廉？ Ⅴ92DXT1311③:228

　　初元年八月戊子……

　　御史少史任增詔迎護敦煌塞外穿臨渠漕…… Ⅱ90DXT0114③:463

　　根據(jù)《漢書·西域傳》的記載，“海廉渠”東起于卑鞮侯井，向西到達居盧訾倉，其目的和作用是為了“通渠轉谷”。一般認為漢代居盧訾倉故址位于新疆若羌縣羅布泊北岸的土垠遺址，1930年由考古學家黃文弼發(fā)現(xiàn)，并經(jīng)過兩次發(fā)掘后共獲得西漢木簡71支，這些出土簡文記載了漢代西域都護屬官、倉儲、傳驛、使節(jié)吏員往來情形。此外，土垠地處要沖,是西域境內(nèi)主要交通干線的分途點和交通樞紐；同時這里地處淡水與咸水的分界處，也是長途跋涉往來行人較為理想的休整之地。因此，從辛武賢選擇以居盧訾倉作為“海廉渠”的終點，同樣是出于軍事戰(zhàn)略的角度考量。

　　“居盧訾倉以郵行”木簡 | 圖源《羅布淖爾考古記》

　　海廉渠作為一個由中央政府主持的水利工程，它起于漢廷用兵烏孫之際，但并沒有因為戰(zhàn)事的終結而停止，而是至遲到漢元帝初元元年（前48）時仍有使用記載。盡管海廉渠經(jīng)歷了數(shù)千年滾滾黃沙的掩埋已經(jīng)廢棄，但在簡牘為數(shù)不多筆墨下卻見證這段斑駁的歷史歲月和大漢帝國往日的輝煌。

　　參考文獻：

　　[1]胡平生，張德芳：《敦煌懸泉漢簡釋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2]張德芳，郝樹聲：《懸泉漢簡研究》，蘭州：甘肅文化出版社，2009年。

　　[3]孟凡人：《羅布淖爾土垠遺址試析》，《考古學報》1990年第2期。

　　[4]馬智全：《漢簡反映的漢代敦煌水利芻議》，《敦煌研究》2016年第3期。

　　[5]張俊民：《漢代西域漕運之渠“海廉渠”再議》，《簡牘學研究》第七輯，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18年。

　　[6]袁延勝：《懸泉漢簡所見漢代烏孫的幾個年代問題》，《西域研究》200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