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齊家文化玉器璧琮組合以及套疊使用問題
劉云輝 劉思哲
齊家文化先民信奉天體崇拜,以璧和琮組合來祭祀天地,尤其可能存在著以璧套疊于琮之射部,并以此種方式舉行祭祀的情況,這一發(fā)生在黃土高原上距今4000年左右的獨特現(xiàn)象值得進一步研究。
近年來,筆者對陜西關中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史前玉器有一些思考,曾在《陜西關中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齊家文化玉器及相關問題》一文有敘述和梳理。本文對這些問題來龍去脈再做一說明,對璧琮套疊使用純系推測和想象。
1.先從陜西扶風案板灰坑中發(fā)現(xiàn)的玉琮和玉璧說起
曾在扶風縣博物館工作的高西省先生在《扶風出土的西周玉器》一文所說:“1974年7月城關(公社)案板(大隊案板坪生產隊)西周灰坑出土之琮,玉呈青黃色,體較長,呈筒形,琮兩頭均內外圓形,中部呈方形,四角均大于90度。通高6.7、內徑5.3、厚0.35厘米。同出還有玉璧一件,玉料同上,直徑12.4厘米”。長期以來,人們都將這兩件玉器視為西周玉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筆者因編撰《周原玉器》一書,在照相時反復觀察這兩件器物,首先認為這兩件器物都呈青黃色,玉質玉材幾乎無差別。系用一塊較大的玉材上分別切割出玉璧和玉琮。其次我觀察了玉璧之中孔和琮兩端射口可以套疊在一起,而且玉璧旋轉靈活自如,于是就將玉璧和玉琮套雕在一起,拍攝了一張照片,并在《周原玉器》一書上發(fā)表,并且在解釋詞中特別說明,此種現(xiàn)象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偶合。此張圖片也引起了日本學者林巳奈夫先生的關注。他在1999年出版的《中國古代玉器總說》一書三五八頁引用了這種照片。而著名玉器研究學者鄧淑蘋女士第一個指出,這兩件玉器應是齊家文化玉器。這一看法無疑是精準的。扶風案板這件玉璧雖然孔璧和外緣的圓度都很規(guī)整,但其厚度卻不均勻,璧面上有傾斜,反映了切割技術的古拙。該璧直徑12.3厘米,孔徑6.1厘米,厚度0.5~0.7厘米。因此,它們屬于齊家文化器物是毋庸置疑的。筆者二十多年前就認為琮在西周可能不是禮器,后來進一步提出西周并不制作玉琮,西周墓葬偶見玉琮基本上是史前先民制作的遺物。西周金文西周甲骨文中并無琮字,而西周青銅器上卻有璧、圭、璋、璜等玉器之銘文記載。
2.師趙M8齊家文化出土的玉璧與玉琮
師趙村遺址位于甘肅天水市西約7公里處的耤河北岸第二級臺地上,總面積約20萬平方米。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于1981年—1989年對其進行了發(fā)掘,共出土13件玉器,最為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師趙村第七期M8墓,在墓主人頭部的右下方,玉琮和玉璧上下排在一起。M8屬齊家文化早期,故此琮和璧是考古發(fā)掘出土的齊家文化中時間較早的玉器。
師趙M8玉琮高3.4~3.9、邊長5.2~5.5、邊高2.3、孔內徑4.2~4.5、射高0.4~0.8厘米。師趙村遺址M8玉璧徑18.4~18.6、孔徑4.8~5.1、厚0.4—0.5厘米??梢钥闯鲞@兩件玉器形制均欠規(guī)整,尤其玉琮一端射口傾斜度較大,具有早期玉雕工藝古拙的特征。
由于M8是二次葬,有學者認為璧和琮不是墓主人的陪葬品,而是墓祭的器物。除此之外,在已所發(fā)掘的數(shù)千齊家文化墓葬中均無陪葬玉琮的現(xiàn)象。這件玉璧和玉琮從璧孔及射徑看,尚不能套疊使用。
3.靜寧八寶之啟示
齊家玉器的征集品中還有一個靜寧八寶變七寶的故事。1984年甘肅靜定縣后柳溝村民韓彩旗攜其女兒、兒子三人在山脊上挖坑栽樹,其女兒挖出了玉器,四件玉琮在下,三件玉璧在上。他們將玉器帶回埋在自家院內的樹下,后來上交給縣博物館,被稱為靜寧七寶。其實當時發(fā)現(xiàn)的還有一件玉璧,因破碎沒有上交,所以原來是八寶。
?、偻邷霞y玉琮高14.7、邊長8.2、孔徑6.95厘米。②弦紋玉琮高16.2、邊長7.8、孔徑6.95厘米。③素面玉琮高16.7、邊長7.2、孔經6.4厘米。④素面玉琮 高12.8、邊長8.3、孔徑7.3厘米。
現(xiàn)存三件玉璧①最大的一件直徑32.1、孔徑4.5~5、厚0.78厘米,②第二件直徑27.8、孔徑5.9、厚0.7厘米,③第三件直徑27.3、孔徑7、厚0.78厘米。
朱乃誠研究認為后柳溝村的瓦紋玉琮,應源之陶寺文化,弦紋玉琮,是由中原地區(qū)制作后傳入齊家文化的,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齊家先民是以他們的觀念信仰將其與玉璧組配,祭祀并坑埋的。這些大琮射口與大璧中孔并不能套疊,但并不防礙它們組對而進行祭祀活動。
4.陜西鳳翔柿園出土的玉璧和玉琮組配
1972年在鳳翔縣范家寨鎮(zhèn)柿園村出土了兩件玉琮和兩件玉璧,兩件玉琮外表呈青色及棕紅色,拋磨光亮,表面有切割線痕。兩件玉璧材質與兩件玉琮材質色澤基本相同。
玉琮(編號總0128:1)高4~4.2厘米,外方邊長6.1~6.3厘米,內徑5.2厘米,上端射較長,下端射極短,形制原始古樸,切割改制的現(xiàn)象明顯。
玉琮(編號總0128:2)高4.6~5.2厘米,外方邊長5.5~5.7厘米,內徑大端5.4厘米,小端4.2厘米,形制一端較規(guī)整,另一端四角上部不規(guī)整。
根據(jù)以上兩件玉琮形狀和材質顏色比對,它們原為一件較大的玉琮被切割成兩件。
玉璧(編號總0129:4)直經13.8厘米,單面鉆孔,大端孔徑5.2厘米,小端孔徑4.8厘米,璧面厚度不均勻,0.4~0.65厘米。
玉璧(編號總0129:5)直經9厘米,單面鉆孔,大端孔徑4.4厘米,小端孔徑4厘米,厚度0.55—0.7厘米,璧外緣有磕碰痕。
這些玉器長期以來被認為是西周器物,但從材質到不規(guī)則的形制及雕琢工藝特征觀察,無疑是齊家文化的器物。它們雖然不能套疊使用,但可配對組合?,F(xiàn)藏寶雞市鳳翔區(qū)博物館。
5.寶雞陵后村發(fā)現(xiàn)的玉璧和玉琮
1980年6月在寶雞縣賈村鄉(xiāng)陵厚村東北的土梁上出土了1件玉璧和1件玉琮,兩件玉器出土時位于地表下約50厘米,寶雞市博物館王桂枝撰文認為可能是出自西周墓葬,由于未發(fā)現(xiàn)其他任何遺物,寶雞市博物館高次若后又撰文認為不能證明是出自墓葬。
玉璧(編號寶2220IB)外徑21.6厘米、厚0.7厘米,好徑7.6厘米。玉琮(編號寶2220IB2)外方內圓,兩端有短射,高7.1厘米,外方6.5厘米,孔徑5.1厘米。
這兩件玉器均為青玉,玉璧表面略呈乳白色;玉琮略帶黃色??傮w來看,材質還是比較接近,極有可能也是同一玉材,分別琢出了玉璧和玉琮。對這兩件玉器的時代,王桂枝和高次若兩位研究人員均認為是西周。鄧淑蘋女士很早指出這兩件玉器是齊家文化的玉器。2022年她在為陜西歷史博物館舉辦的《玉韞·九州:中國早期文明間的碰撞與聚合》展覽圖錄撰寫的一篇《曙光中的天人對話—中國玉禮制的史前探源》長文中認為,這兩件玉器屬先齊家系的客省莊文化器物,這兩件玉器均收藏在寶雞青銅器博物院。去年我委托寶雞青銅器博物院王竑女士將兩件器物套疊在一起拍攝了幾張照片,提供學術界研究。這件玉琮兩端射部較短,在方體一個面部有一條斜向切割線,這條切割線有什么用途?或是無心為之,或是具有我們并不清楚的含義。
6.武功胡家底遺址3套玉琮和玉璧
2009年5月10日年我去位于武功鎮(zhèn)的武功縣文管會辦公室檢查工作,在文物庫房發(fā)現(xiàn)了三件玉琮和三件玉璧,這些玉器上多沾滿了較為堅硬的黃土。查庫房記錄得知這些玉器都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于楊凌李臺鄉(xiāng)胡家底村民在生產勞動中先后發(fā)現(xiàn)的。胡家底遺址位于漆水河西岸,面積約4萬平方米,在漆水和渭水交匯的二級臺地上,文化層厚1—3米,暴露有灰坑,白灰居住面,窖穴及墓葬,在遺址中采集有仰韶文化泥質紅陶片黑條彩帶紋,可辨識的器物有缽、罐,客省莊二期文化泥質和夾砂灰陶片,其紋飾有藍紋、繩紋,可見的器型有鬲、斝、罐,另外,還發(fā)現(xiàn)了先周文化的夾砂灰褐陶片等。
玉琮(編號IB1047),屬三件玉琮中最大的,原附著一層堅硬的土垢,經剝離后才露出了青玉原色,內夾灰綠色條塊。該琮形制規(guī)制作考究,外方內圓,兩端有射,通體光素無紋,高11.2厘米、口徑6.1厘米、外方寬7.3厘米。玉璧(編號IB1067),玉色呈豆綠色夾有大量所謂海藻紋,直經19.5厘米,孔徑6.7、厚度為0.3—0.4厘米,邊緣欠規(guī)整。
玉琮(編號IB1048),外表顏色較為一致,為灰白色,形制與前者相同。高4.8厘米,內孔徑4.8厘米,外方6厘米。玉璧(編號IB1050),玉色較白,邊緣有部分受沁呈灰白色。直徑12.4厘米,孔徑5.9、最厚處0.4厘米,最薄處0.2厘米,璧面上切割臺痕突出
玉琮(編號IB1049),屬三件玉琮中形體最小的,外表呈夾有青黑斑點的灰白色,形制屬扁矮方型,其中外方一角下削,與前兩者相同。高僅2.7厘米,孔經3.8厘米,外徑4.8厘米。玉璧(編號IB1066),直經25.4厘米,璧呈豆綠色夾有大量所謂海藻紋,璧面傾斜最甚,最厚處0.8厘米,最薄處僅0.2厘米,邊緣制作亦欠規(guī)整。
胡家底遺址發(fā)現(xiàn)的三對玉璧和玉琮,每對材質基本相同,玉璧中孔可套疊在琮之射端,可見當年有可能套疊使用以祭祀天地。
7.1981年陜西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員戴應新先生,在長安縣客省莊上泉村村民張積盛家征集到一件大玉琮,張將此琮當枕頭使用,此琮形體高大,紅綠黃青紫諸色雜駁如瑪瑙,晶瑩光滑,高20.7厘米,外方內圓,橫寬9.7厘米,內孔經6.7厘米色,光素無紋,重約4公斤(圖27)。據(jù)收藏者張積盛回憶,此器是1965年前后他在村南土壕取土時發(fā)現(xiàn),同時還有一“玉餅”,大如草帽,圓形片狀正中有孔,當是玉璧無疑,此玉餅于1977年被人收走。這個說法應是真實可靠,光素無紋的大體量玉琮和大體量玉璧相配組合,正是齊家文化玉器的重要特征,戴應新先生認為它屬于陜西龍山文化。筆者贊成鄧淑蘋女士將其定為齊家文化的觀點。但由于玉璧下落不明,璧琮能否疊套使用,已不可知。此琮形制與寧夏隆德頁河子出土的玉琮其體量形制猶如孿生只弟,但僅有玉色之差異而已。該琮現(xiàn)藏陜西歷史博物館。
上泉琮高20.7厘米;頁河子琮高19.7、邊長8.1、射長3.2、孔徑6.4厘米。
以上這些陜甘寧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齊家文化玉器,除天水師趙是經過科學的考古發(fā)掘所獲,其余均是所謂征集品,在陜甘寧地區(qū),一些古代先民用于祭祀活動的玉禮器,往往是由群眾生產活動和生活挖土活動中發(fā)現(xiàn)的。對于這些有明確來源,有確切時間,有記錄的非考古發(fā)掘的器物,如果我們認為這些文物是征集品,而不予重視,就會喪失對研究古代社會具有很高價值的重要資料。這種由群眾偶然發(fā)現(xiàn)的重要文物數(shù)不勝數(shù)。當然,世人皆知,社會上造假玉器之風盛行,對征集品必須持謹慎態(tài)度。我們依靠科學考古發(fā)掘品建立的器物譜系基本能鑒定征集品直偽問題,但也不可絕對化,而認為考古發(fā)掘品沒有發(fā)現(xiàn)的,就一定錯。不是所有重要的器物都能保留下來,等我們去發(fā)掘,我們面對的往往幾千年來經過人為或自然原因而破壞的殘缺不全的對象。重視考古發(fā)掘品這是最基本的,但也不可忽視一些靠譜重要征集品。
作者簡介:
劉云輝,原陜西省文物局副局長、西北大學兼職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玉文化研究會副會長、陜西省文物鑒定委員會主任。
劉思哲,生于1983年,西安理工大學畢業(yè),任陜西考古博物館保管部主任,陜西省考古院副研究員。在《文物》《考古與文物》《博》等雜志發(fā)表古玉研究論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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