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關山水間

　　原標題：虞關山水間

　　楊艷輝

　　虞關，徽縣的南大門，位于隴蜀之間，青泥嶺南麓，嘉陵江穿境而過，大山對峙兩岸，高不可攀的險峻樣子。那些山是秦嶺的余脈，層巒疊嶂，石峰高闊，若列群仙，虞關因此曾冠名仙人關。仙人關，既是進出天府之國的交通要道，又是戰(zhàn)亂時期兵家的必爭之地。杜甫的詩作《水會渡》，吳家軍以少勝多的仙人關大戰(zhàn)，歷代維修道路的摩崖石刻和石碑，都像大樹根一樣深扎在了這片土地上。時移世易，青山依舊，江水長流，古人的那些過往和故事，在歷史的沉淀下，猶如一壇老酒，色正味濃，到今天已成為虞關最重要的文化符號。

　　壬寅年小滿前，我和幾位朋友在虞關轉悠了一天，于落日西斜時，走進仙人關度假村，談笑、品酒間，抬頭眺望前方披著綠裝的雄山。它們矗立在染上晚霞的光芒里，口鼻清晰，衣帶臨風，仿若天上落下來的神仙。怪不得此地又叫仙人關！古人給文字尋的歸宿總是這么形象，又充滿了想象。在腳下的這片土地上，我還看到過許多名如實物的自然景致。棒棒崖、手扒崖、龍山紅崖、半水崖瀑布、八渡溝一線天，這些景致長在山水間，近可攀，遠可觀，或秀美，或壯麗，皆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虞關的村莊大多坐落在山的褶皺里，站在江邊仰頭看，幾乎看不到煙火的存在，莊稼地東一塊、西一塊，沒有規(guī)則地擠在密林的縫隙間，像是大山開出來的花朵。過去的年月里，虞關人固守在各自的山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畜勤苦，只盼一年到頭風調雨順，莊稼地里能開出豐滿的花兒，這樣一家人的光景就安穩(wěn)了。莊稼地之外，密林之下，各種山野珍饈跟隨季節(jié)，一茬一茬地生長，虞關人的味蕾因此很富足，再想物有所值，就是奢望了。那時候，要走出村莊，走出虞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平川大壩的路平展展地躺在地上，虞關的鄉(xiāng)村羊腸小道，卻是盤山站立的，像鑲在云間，人走在上面，要躬下腰，鉚足了勁，一步一個腳印，慢慢行。兩個村莊看似近在眼前，能隔山喊話，想要串門，就得彎彎繞繞地走好半天。不過，在這世上，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再說，腹地還有一條寶成鐵路呢。每天南來北去的火車，留下了城市的繁榮氣息，也給虞關人種下一個能自由出入遠方的夢。有夢想，生活就有盼頭。念著，盼著，一個好日子里，虞關的山野從沉睡中醒過來了，是被時代的跫音吵醒的。一條條公路直通大山褶皺里的村莊，像網一樣，縱橫交錯，四通八達；依舊盤山站立，與云比高，卻寬闊、平整、穩(wěn)實。這些路，像陰雨過后的陽光，照亮了一座座高峻的大山，也點燃了虞關人生活的熱情。他們出門開汽車，下山坐火車，日行千里不再是夢想。久居深山的土特產跟隨時令走向市場，不斷地殷實著農人的家底。文明與時尚和風般潛入村郭門戶，春雨一般育人潤物。村莊變得像一幅山水田園畫，遠行的年輕人再回來，眼前亮了：農舍、庭院、巷道，都舊貌換新顏，靜立在綠樹花簇中，美好得有點兒陌生。年邁的老母親拽他回家，嘮叨起帶來美好的那些人、那些事，臉上的笑容像一朵盛開的菊花。再看小兒子，衣著整潔，脖子上沒有了昔日的塵垢，說是現(xiàn)在滿村的人都講文明、講衛(wèi)生了，小孩子不能拖后腿。年輕人心中涌出陣陣暖意，路途的疲憊都一掃而空，只覺得心里的底氣更足了。

　　可能是虞關古往今來引起的話題太多，餐桌上的氣氛很熱烈。朋友們給今晚的佳釀起名叫“仙人醉”。那是虞關鄉(xiāng)村企業(yè)釀造的白酒，端了杯的人都說入口綿柔，香味甘醇。餐桌上的各種涼拌野菜、清蒸虹鱒魚、香菇燉臘肉、干炒土雞等佳肴美饌，所用食材全是當?shù)亟鼛啄臧l(fā)展起來的產業(yè)果實，鮮美、無公害，又是精烹細飪的農家風味，前面一陣大快朵頤，這會兒已妥妥地躺在我的胃里，而舌尖從此又多了一些美食的記憶。

　　眼前暗下來了，只有不遠處的嘉陵江邊一片清明，江的西側是一大片平整的河灘地，地里種滿了馬蘭花，已過花期，正是果季，胖乎乎的馬蘭花骨朵披著柔和的光，頭對頭擠挨在一起，隨風晃動，晃到我眼里，已是數(shù)以萬計的馬蘭花匯集成的花海，夢幻的紫色，蝴蝶似的輕盈姿態(tài)，律動著無限的生機，洋溢著豐富、強大、永恒的生命格調。家鄉(xiāng)的山野河谷到處都生長著馬蘭花，陪伴我長大，并沒有覺得它與眾多的野花有什么不同。就在這個春天，我曾來到虞關，看見鋪天蓋地的馬蘭花，像涌動的潮汐一樣壯觀，又如千軍萬馬那般聲勢浩大，我被震撼了。想象無邊，可是，誰又能想到大自然中再普通不過的一種植物，人為地集中在虞關的山水間，會爆發(fā)出如此強大的生命力。遠不止于形勢的壯觀和浩大，它是作為一種產業(yè)在虞關安家落戶的。

　　馬蘭花還是一種時令野菜，好吃，又兼具清火解毒、延緩衰老的功效。我身后的餐桌上，就有一道涼拌馬蘭花骨朵，滑潤爽口，慢嚼之，會有花氣生香的美妙。吃穿富裕的今天，人們更崇尚餐桌上的健康和環(huán)保，各類時令野菜便成為盤中珍品，馬蘭花骨朵自然是不可或缺的。開遍虞關大地的馬蘭花，完成展示美麗的使命之后，就該滿足餐桌需求了，這也是鄉(xiāng)民們錢包鼓起的時候。

　　此時，我視線所及的那片馬蘭花地里，就有幾個農人在采擷。爽朗的笑聲從江畔傳來。他們一定是收獲滿滿了，還有什么比果實更讓人喜悅呢！